舞台上,那片由水电交加、浓烟弥漫所构成的混沌地狱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姜默的左手,象一把烧红的铁钳,死死地扼着安吉拉那脆弱的咽喉。
冰冷的战术匕首,就抵在她颈侧那根因为恐惧而剧烈搏动的动脉上,刀锋上载来的寒意,让她那半边完好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斗。
他象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沉默的复仇神。
他的呼吸因为剧痛而粗重,苍白的脸上沾满了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燃烧殆尽后的,冰冷的死寂。
安吉拉的雇佣兵们,那些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此刻却象是被施了定身咒,举着枪,在浓烟中若隐若现,却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一步。
“解药。”
姜默终于开口。
“放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换你活命。”
安吉拉在最初那股被死亡扼住喉咙的窒息恐惧过后,那张一半天使一半恶鬼的脸上,竟然慢慢地,浮现出一个病态而诡异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呵……”
她的笑声尖利而刺耳,在这死寂的歌剧院里回荡,充满了劫后馀生的癫狂。
“可以……当然可以……”
她艰难地从那被掐住的喉咙里发出声音,那只唯一还能动的湖蓝色眼睛里,闪铄着狡猾而恶毒的光。
“先治好我。”
“我亲爱的魔鬼先生,你先用你那神奇的东方妖术,解开我身上的诅咒。”
“只要我好了,我保证,你的父母会安然无恙地登上你的飞机。”
她在赌。
赌这个男人为了他的父母,会接受这个看似公平的条件。
只要他为自己解开截脉针,只要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那现在这点可笑的劣势,会瞬间逆转!
到时候,她要亲手将这个男人凌迟处死!
然而,回应她的是更加冰冷的拒绝。
“你没有。”
姜默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握着匕首的手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嗤——”
一道细微的,血肉被割开的声音响起。
锋利的刀刃,在安吉拉那细腻的脖颈上,划开了一道不深,却足以让她感受到死亡正在逼近的血痕!
温热的鲜血顺着刀锋流淌下来。
“啊!”
安吉拉发出一声吃痛的尖叫,脸上那病态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恐。
这个疯子!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我再说一遍。”
“先给我父母注射解药。”
“然后让他们从那道门走出去。”
“你的人,不准靠近那道门一百米。”
他用刀尖,指向了舞台侧面,那个通往外界的,唯一亮着应急灯的安全出口。
“我的耐心有限。”
……
军用运输机内。
当龙雪见通过那模糊的监控画面,清淅地看到姜默的刀在安吉拉脖子上划出血痕的瞬间。
她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非但没有落下,反而被一股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逼那个疯子!
“让他的人去接!”
她猛地转过头,象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对着早已六神无主的陈四爷,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嘶吼,下达了命令。
“现在!立刻让你的龙鳞卫出发!”
“他父母只要一出现,不计任何代价!把人给我抢回来!”
“快去啊!”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指甲死死地抠着陈四爷的手臂。
陈四爷被她吼得一个激灵,瞬间从那股巨大的愧疚与无力感中惊醒。
对!
抢人!
姜先生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父母脱险!
自己不能再象个废物一样在这里看着了!
“龙鳞卫!”
他猛地转身,对着机舱里那十二尊沉默的铁塔,发出了他这辈子最歇斯底里的一次怒吼。
“全体出发!”
“目标,巴黎歌剧院侧门!”
“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人质安全!”
“是!”
十二名龙鳞卫成员,没有半分尤豫,齐声应喝。
他们拉开舱门,如同十二只扑向黑夜的猎鹰,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片未知的战场。
……
舞台上。
死亡的威胁终于压垮了安吉拉最后那点疯狂的侥幸。
她不想死。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复仇的机会,她还没有亲眼看着这个男人跪在自己脚下哀嚎,她怎么能死?
“好……我答应你……”
她声音颤斗着,终于选择了妥协。
在姜默那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她对着浓烟中一个还站着的雇佣兵,下达了命令。
“去……给他们……注射解药……”
那名雇佣兵迟疑了一下,但在看到安吉拉那绝望的眼神后,还是从一个医疗箱里,拿出了两支装着淡绿色液体的注射器,走到了姜大海和姜母的身后。
注射。
然后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索。
两名雇佣兵,一左一右,架着依旧处于昏迷中的两人,朝着姜默指定的那个安全出口,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姜默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高度紧绷,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扇门上。
他看着自己的父母,被那两个雇佣兵架着,走出了歌剧院的大门,消失在了浓烟与黑暗的交界处。
每一秒都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他那塞在耳朵里的微型通信器中,传来了陈四爷那因为激动而完全变调了的声音。
“姜先生!接到了!人已经上车了!安全了!”
安全了……
当这三个字传入他耳中的瞬间。
那根一直强行支撑着他,让他燃烧自己生命去战斗的精神支柱,仿佛在这一刻被咔嚓一声彻底抽断了。
够了。
一切都够了。
他做到了。
也就在这一刻,那股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来自超频思维和逆天施针的恐怖反噬,如同积蓄了万年的海啸,以一种摧毁一切的姿态轰然袭来!
他的大脑,象一台超负荷运转到烧毁的发动机,瞬间宕机。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撕裂。
耳朵里传来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那只扼住安吉拉咽喉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斗。
安吉拉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致命的变化!
她能感觉到,那只原本如同铁钳般的手,正在迅速失去力量!
她侧过头,看到了他那双正在迅速失焦、涣散的眼睛!
一股劫后馀生的,无法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恐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发出了这辈子最癫狂,最畅快的,尖锐的笑声。
“你看……你救了他们……”
她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极致恶毒与嘲讽的眼神,看着这个即将倒下的男人。
“可谁……”
“来救你呢?”
这句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恶毒嘲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默眼前一黑。
世界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
“当啷——”
那把匕首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舞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