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华带着他的人狼狈地退出了病房。
他手里攥着那张分量千钧的字据,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浸湿。
他的脚步走出去的时候,显得有些虚浮,象是踩在棉花上。
他明明是赢了这场赌约的人,心里却空落落的,象是输光了一切的赌徒。
龙雪见最后那个眼神,那种不惜一切的疯狂,象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对自己这次的行动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样做真的对吗?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字据已经立下,当着家族元老和外人的面,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只能退到病房外,和那几个同样心神不宁的家族元老站在一起。
霍夫曼教授凑了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想说些什么。
龙天华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扫过去,霍夫曼立刻闭上了嘴。
他们都没有离开。
所有人都守在走廊里,气氛压抑。
他们要亲眼看着,这场荒唐的闹剧,将如何以龙雪见的惨败收场。
他们等着,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如何创造不出奇迹。
他们要看那个疯女人,和她的神医一起,被彻底地永远赶出龙家。
“砰。”
厚重的病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门外,是充满了贪婪、算计与恶毒的等待。
门内,只剩下姜默和龙雪见两人,还有那两座巨大的,如同棺材一样的维生舱。
在门关上,隔绝了所有不善目光的那一刻。
龙雪见一直紧绷着的身体,那根拉满的弓弦,断了。
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好象都被那扇门给关在了外面。
身体猛地一软。
刚才那个气势凌人的女王不见了,她变成了一个被抽走了所有丝线的木偶。
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门板的坚硬和凉意通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背上。
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最后跌坐在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生疼。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刚才用来对抗整个家族的勇气,在这一刻全部都消耗殆尽了。
现在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后怕。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她那急促的,带着劫后馀生意味的喘息声。
还有维生舱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
那声音一下一下,象是死神的脚步,敲在她的心上。
她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没有了刚才的疯狂与决绝。
剩下的,是一种将自己命运完全交托出去之后,才有的徨恐与不安。
她的目光,穿过空旷的病房,落在那个始终没有说话的男人身上。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维生舱,好象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不明白,我刚才赌上的是什么吗?
是我的一切,还有我的命。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象她自己的。
“我……是不是……很蠢?”
她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就象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在牌局的最后,忍不住去问那个决定自己生死的庄家。
我这一把到底有没有赢的可能?
这个问题暴露了她内心最深处的脆弱。
她可以不在乎全世界的看法。
她只在乎,自己这奋不顾身的信任,在他眼里会不会只是一场愚蠢的,不自量力的笑话。
姜默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瘫坐在地上,收起了所有利爪,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女人。
然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将她完全包裹在了自己的阴影里。
龙雪见的心跳,在这一刻漏了一拍。
她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会嘲笑我的愚蠢吗?
还是会用那种不带感情的语调告诉我,我的死活与他无关?
然而,姜默的举动再一次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他没有说话。
他缓缓地蹲下身。
这个动作,让他不再是居高临下,而是与跌坐在地上的她,处在了同一水平在线。
他伸出手。
他的指腹,带着一种与他身上那股疏离气质截然相反的温热。
那温度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然后,他用一种很轻的力道,将她那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渗出的细密汗珠,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到让她完全无法反应的动作,让龙雪见的身体僵硬得象一块石头。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一股无法形容的,酥麻的电流,从他指尖触碰到的地方,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甚至能清淅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檀香与古龙水的,属于年轻男人的,带有侵略性的气息。
这股气息,让她心慌意乱,连呼吸都忘了。
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线条分明的脸。
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就在她快要彻底迷失在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里时。
姜默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一种特有的沙哑,和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磁性。
那声音缓缓地敲击在她的耳膜上。
“不蠢。”
“你用你的命来赌我。”
他的指尖,从她的额头滑落,轻轻地挑起了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斗的下巴。
这个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我就……”
他顿了一下。
“还你一个奇迹。”
说完,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他转身,径直走向那两座维生舱,将一个宽阔而坚定的背影,留给了那个依旧瘫坐在地上,彻底傻掉的女人。
龙雪见就那么维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象是要挣脱牢笼的困兽,几乎要撞断她的肋骨。
一股无法控制的热浪,腾的一下,从脖子烧到了耳根,烫得吓人。
他说……他还我一个奇迹……
这句霸道而又温柔到极致的宣告,象一枚滚烫的印记,狠狠地烙在了她的灵魂最深处。
她知道自己完了。
彻彻底底地,在这场由她自己主动发起的,名为姜默的豪赌中沉沦了。
输掉了心,也赔上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