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刺耳的、拖长的警报,像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割开了医院走廊里那层薄薄的平静,也割碎了顾家兄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一群白大褂冲进了姜默的急救室。
里面传来电击起搏器的充电声。
有医生用尽全力大声下达指令的声音。
也有金属器械在托盘里慌乱碰撞的声音。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被那扇紧闭的门隔绝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顾子轩和顾清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发凉,血液都凝固了。
他们想要冲过去。
他们想要亲眼看看,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龙眼和几名保镖拦在了门外。
那扇门,此刻像一道隔绝了生与死的天堑。
他们只能透过门上那小小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些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徒劳地忙碌着。
看着那一次又一次按压在胸口却毫无反应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无情地凌迟着他们的神经。
急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主治医生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疲惫和无奈,己经宣告了最终的判决。
他看着门外那两张年轻而绝望的脸,眼神里充满了作为一个医者的无力和同情。
他摘下口罩,声音沙哑,沉重地宣布。
“对不起。”
“伤者因多重器官衰竭及失血过多,引发了心脏骤停,我们己经尽力了。”
他顿了顿,避开了兄妹俩的目光,看向地面。
“他己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顾清影的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她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身体便软了下去,当场昏厥。
顾子轩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只是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沿着墙壁,缓缓地、无声地滑落在地。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倒影。
他口中反复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像是在催眠自己,又像是在对抗这个残酷的世界。
“不可能怎么会”
“默哥他他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干一番大事业的”
“他不会死的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消息很快就通过秘书,传到了苏云锦的病房。
当秘书用最委婉、最沉痛的语气,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那毫无血色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哭泣。
没有质问。
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头顶那片惨白的天花板。
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令人感到恐惧的、万念俱灰的死寂。
她的灵魂,也随着那个名字,一同被抽离了这具躯壳,坠入了无边的深渊。
顾远洲在门外站了很久,鼓起勇气,才终于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着妻子这副如同精美易碎的瓷器般,了无生气的模样,心中竟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解脱。
那个麻烦,那个横亘在他和妻子之间的刺,那个让他数次失控、颜面扫地的年轻人终于消失了。
他的内心无比的高兴与愉悦。
“云锦”
他试图开口安慰。
他想说一些“人死不能复生”、“我会处理好他的后事”之类的场面话。
他想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
但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
苏云锦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地转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虚无。
她看着他。
看着这个她爱过、恨过,最终只剩下平淡生活的男人。
她用一种轻得仿佛随时会飘散在空气里的声音,轻声问道:
“你一首想让他消失。”
“现在”
“你满意了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淬了宇宙极寒之毒的冰刺,无声无息地扎进了顾远洲的心脏最深处。
让他所有的语言,都堵死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落荒而逃。
苏云锦没有再看他狼狈的背影,那对她而言己经毫无意义。
她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龙眼第一时间走了进来,低着头,那张岩石般的脸上满是愧疚,不敢看女主人的眼睛。
“夫人。”
苏云锦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下达了她醒来后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命令。
“联系姜默的父亲,姜大海。”
她顿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告诉他,他的儿子累了。”
“让他来接自己的儿子回家。”
龙眼的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眼中闪过动容。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苏云锦的声音没有停顿。
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有两点幽蓝色的鬼火,缓缓燃起。
“然后。”
“不惜一切代价,不管花多少钱,要多少人。”
“给我查。”
她的声音变得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捞出来的。
“哪怕对方是日内瓦铁十字,我也要他们”
“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顾远洲在门外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当他听到妻子要不惜一切代价追查凶手时,心头猛地一跳。
他知道,以苏云锦的手段和决心,一旦真的不顾一切去追查,自己为了以防万一而留下的那些微弱痕迹,那些与“联络人”的加密通话记录
很可能会被她从深渊里,一点一点地全部挖出来。
到时候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一路蔓延到了天灵盖。
在系统的绝对寂静维生程序下,姜默的所有生命体征都降至了可以完美骗过所有顶级医疗设备的最低阈值。
他就如同一具真正的、尚有余温的尸体。
被龙眼亲自接出了医院。
没有送往停尸间。
而是送往了南城,那个承载了他所有童年记忆的,中高档小区的家里。
为顾家开了一辈子车的男人,姜大海。
亲自打开了那扇门。
将他“死去”的儿子接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