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洲的书房里,烟雾缭绕。
一份关于姜默的背景调查报告,静静地躺在他的红木书桌上。
报告很薄,内容简单到堪称乏味。
姜默,二十二岁,南城本地人,普通家庭,就读于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
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污点,也没有任何亮点。
唯一的社会关系,就是接替了他因病退休的老父亲,成为顾家的新任司机。
这就是全部。
顾远洲指间的雪茄,烟灰积了很长一截。
一个刚毕业的普通大学生,凭什么能让香港的商业巨鳄吃瘪?
凭什么能一眼看穿金融骗局的内核?
又凭什么能赤手空拳,废掉十几名持械的职业悍匪?
这份干净,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就在这时,桌上的加密电话发出沉闷的震动。
顾远洲接起电话,听着对面的汇报,眉头越锁越紧。
“是的,顾董。野狼那边又出手了,我们人工智能数据中心项目在城西的工地上,昨晚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冲击,三名安保人员重伤,一批刚到的进口服务器主板被恶意损毁,首接损失超过八百万。”
“警方介入了吗?”顾远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介入了,但对方做得非常干净,找不到任何首接证据指向野狼。而且他还放出话来,说这只是个开始。
顾远洲挂断了电话,书房里陷入了死寂。
野狼,本名狼哥。
这个名字,像一根深埋在他记忆里的毒刺,代表着他辉煌发家史上,唯一一段不愿被提及的灰色过去。
创业初期,为了拿下第一个决定生死的项目,他曾与当时还是地头蛇的狼哥联手,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事成之后,他给了狼哥一大笔钱,两人分道扬镳,从此再无交集。
他以为那段历史早己被时间掩埋。
没想到,二十年后,这条喂饱了的狼,竟然又嗅着血腥味回来了。
他不仅要抢生意,更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威胁和勒索。
顾远洲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这种人,不能用商业规则来对付,因为他根本不讲规则。
他就像附着在顾氏这艘巨轮船底的藤壶,如果不彻底刮除,迟早会酿成大祸。
他需要一把干净、锋利,且绝对忠诚的手术刀。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关于姜默的调查报告上。
深夜十一点半,姜默接到了福伯的电话,声音恭敬而简短。
“姜先生,先生请您去一趟书房。”
当姜默走进那间弥漫着雪茄味的巨大书房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顾远洲就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身后的落地窗外,是南城璀璨的万家灯火,仿佛都被他踩在脚下。
“坐。”
顾远洲没有一句废话,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扔在姜默面前的茶几上。
姜默打开,里面全是关于一个叫野狼的男人的资料。
从地下赌场起家,到暴力拆迁,再到如今染指新兴产业,斑斑劣迹,罄竹难书。
但正如顾远舟所知,所有资料都止于传闻和灰色地带,缺乏能一击致命的法律证据。
“这个人,我不希望再在南城看到他。”
顾远洲的眼神,冷得像手术台上的刀,他盯着姜默,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手段不限,后果我担。”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不是一个任务,这是一份投名状。
一份必须用脏手才能接下的,进入顾远洲核心圈子的终极测试。
姜默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命令,触及了他一首以来坚守的底线。他可以为了自保而动手,但他绝不是一个杀手。
拒绝,意味着他这段时间在顾家建立起的一切信任将瞬间崩塌,他会被毫不留情地踢出局。
接受,意味着他的双手将沾上无法洗净的污点,彻底沦为这个商业帝国阴影下的黑手套。
他沉默着,在巨大的压力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一页一页地翻动着资料。
就在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资料的末尾,夹着一张被刻意留在那里的泛黄旧照片。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正意气风发地握着手,站在一个建筑工地的奠基仪式背景前。
其中一个,是年轻时的顾远洲。
而另一个,赫然就是野狼!
姜默瞬间明白了。
这不仅是脏活,更是顾远洲想要亲手抹去的家务事。
姜默懂了。
这不是一场关于能力的考验,而是一场纯粹关于人性、智慧和忠诚的审判。
顾远洲要看的,不是他的拳头有多硬,而是他的心,有多黑,又有多聪明。
姜默合上了文件夹,抬起头,迎上顾远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挣扎,只有一片平静。
“先生放心。”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有力。
“一周之内,您将看到一个让您满意的、体面的结果。”
“体面”。
他刻意加重了这个词的读音。
他没有答应使用暴力,也没有拒绝这个肮脏的任务,而是用一个模糊却充满智慧的词汇,为自己争取到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同时,也向眼前这位商业帝王,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我有我的行事准则。
顾远洲盘着雪茄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听懂了姜默的潜台词。
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欣赏。
他故意留下那张照片,就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能发现多少,又能聪明到何种地步。
他没有追问什么是体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等你的结果。”
这场关乎忠诚、智慧与底线的无声博弈,以一种微妙的默契,落下了帷幕。
离开那间压抑的书房,姜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野狼现在有多凶狠,而在于他过去有多不干净,以及顾远洲究竟想掩盖什么。
第二天清晨,姜默没有去赛道,也没有去苏云锦的办公室。
他换上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休闲装,开着那辆毫不起眼的奥迪a8,像一个真正的司机那样,消失在了南城复杂的街巷之中。
他要去一些地方,见一些人。
从那些鱼龙混杂的茶楼、棋牌室、老旧的修车厂里,像淘金一样,一点点筛出关于野狼发家史的零散信息。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顾家庄园的那一刻,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车里,顾远洲的贴身保镖,正拿着一部加密电话。
“先生,他出门了。”
“跟着他,不要惊动,把他见过的每一个人,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记录下来。”
“是。”
姜默的终极测试,才刚刚开始。
他既是猎人,也早己是别人眼中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