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郁南城中很多人都睡得不安稳。
虽然这只是郁南官府的清理门户。
可官府的事,那些大人物们才是最关心的。
官府的清理门户,最简单直接的一点,就是他们需要重新走走路子,认一认门了,至于其他深层次的问题,那就多了去了。
陈无忌这一晚也睡得不好。
他近乎是凌晨睡的,只在一张榻上简单的眯了会儿,就被徐增义给叫醒了,帐已经查出眉目了。
昨天晚上,在军营的混乱平息之后,他派人从城中请来了六名帐房先生,来清查郁南府兵这些年的帐册。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起来,陈无忌跟徐增义一起走进了帐房先生用来清帐的房间,这原本是果毅都尉住的地方。
“陈都尉,帐查清楚了……”
年过五旬的帐房先生手里捏着一封竹简,抱拳冲陈无忌说道。
他有些紧张,说话磕磕绊绊的。
“有劳诸位了,老先生坐下说。”陈无忌抬手示意这位老帐房坐下来。
“哎哎。”老帐房连连应了两声,直到看到陈无忌坐下,他这才屁股挨着椅子很勉强的坐了下来,然后迅速把帐册递给陈无忌。
“郁南府兵这五年内,实有士兵九百二十人,整个营地并无其他的人员。但上报朝廷的册子上则是实有士兵九百二十人,其馀诸如养马人、匠工等各色人等一百五十人,每年冒领朝廷拨款三百五十两。”
“府兵并无战马,虚报五十匹,夏衣、冬衣,按七百七十人虚报……”
“铁锭、薪炭、皮革等……”
陈无忌认真的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加着数。
他们每一笔贪墨都不算很多,对于当官的来说,甚至可以用九牛一毛来形容。但他们这东一笔西一笔的凑起来,数目居然很快就凑到了数千两。
他们吃人的空饷,吃牲口的空饷,连兵甲装备都要想方设法的弄点儿空饷出来。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大头是天池关的府兵。
他们已经好些年没见到军饷了。
但郁南府兵向朝廷申报的时候,依旧是把他们计算在内的。
把这个数目再加之去,稳稳当当奔着上万去了。
五年时间,郁南府兵这些头头脑脑,差不多每人都能弄个小几百两的散碎银子,难怪他们当兵的目的是为了求财,这钱确实好挣。
大禹朝廷还是有钱。
很多王朝末年都基本给士兵发不了饷了。
可他们居然还有给府兵发饷的钱,有点不太象是夭寿之兆。
“这些钱,朝廷一直都在给?”陈无忌问道。
老帐房点头之后又摇头,“往年一直都有,但今岁的还未下发。”
陈无忌忽然想到了前任县令养在山里的山贼。
那帮人存在的其中之一个,或者最重要的原因,应该就是为了弄银子。
但五年时间才弄万两,还要分成三份,县令、府兵、山贼三方各有份。
这么算下来好象也没多少。
一顿折腾猛如虎,人均却不过一,二百两。
这明显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除非……
陈无忌的目光落在了帐册上。
除非,这只是府兵的帐册,虚报的银子也只是三个都尉自己分。
县令那儿还有自己的一本帐。
“老吴,把府兵剩下的最大的官给我找一个来。”陈无忌冲门外喊道。
陈无忌醒来的时候,钱富贵、吴不用等人也先后起床了,此时正聚集在门外,等着陈无忌的命令。
“喏!”
吴不用出现在门口,抱拳领命而去。
不多时,他带着一名中年人走了进来。
“卑职邱晨,拜见都尉!”
“居何职?”陈无忌问道。
“忝为旅帅。”
“每月拿多少银子?”
邱晨的表情猛地一僵,眼神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分徨恐。
“不与你算帐,实打实的说。”陈无忌说道。
“五……五两。”
“旅帅本应该拿多少军饷?”
“二,二百文……”
陈无忌点头。
这个事,秦风都没有跟他说过,以至于陈无忌还真不知道。
他只清楚,府兵的军饷相当于是一个安慰奖,和边军完全两回事。
大禹朝廷对于征募的职业兵,军饷一直是比较优厚的。
但府兵这种半农半兵的地方兵,只是意思着发点儿养着。
而且这还是因为神仙岭六郡地处边疆,随时要面对外族的入侵,稍微高点儿,在中原府兵的规模比较小,发的军饷更是少的可怜。
“还有没有其他的挣钱渠道?”陈无忌问道。
邱晨的额头上冒汗了,来势汹汹,从眉毛上最先渗出,然后迅速弥漫整个额头,不到片刻,就吧嗒吧嗒的开始往下掉了。
“……有,有。”他磕磕绊绊说道,牙关不受控制的打着颤儿。
“说来听听,照实说,我不要你命。”
邱晨双手颤斗着抹了两把脸上的汗水,哆哆嗦嗦说道:“我们跟山贼有,有些联系,他们找准了目标之后,会跟我们通风报信,他们先抢,完事之后我们带人去剿贼。”
“山贼会分润一些,我们也会跟被劫掠的富户要点儿茶水钱……”
“去岁朝廷下令强行婚配,我们也借此捞了点儿,县衙胥吏走近的乡镇,我们则去远点儿的地方。有钱的人家,我们就会宽限一段时间,没钱的就立刻带走……于都尉很喜欢这个差事,他称此举为……选秀。”
陈无忌的脸黑了。
邱晨的话说的很隐晦,但意思他听清楚了。
这帮孙子能拿银子就拿银子,拿不到银子就带人姑娘。
自己先试婚,完事再走婚配这个流程。
幸好他这运气还算好,沉幼薇和薛红豆都没有被人先试了,要不然他娘的得郁闷死。
这帮孙子试婚,肯定不会是一个人试,别人在边上看着。